第一部青陽羽士六、太極陣勢一時間,我和左小瓊都動彈不得。我雖感此處的佈局形若太極,亭子所處的位置更是古怪,還是忍不住問了問:「會不會是菜中有毒?」

  左小瓊喘籲籲的道:「不會的!……我的筷子能試天下百毒……我……我感覺渾身無力,好像真氣被不斷吸走的樣子,不像……不像中毒的症狀。」

  我心中一涼,看來果然是掉入那邪門的太極陣勢了。若是中毒,憑我們多年修煉的體質,或許還能慢慢逼出毒素,留得一命。現下這般情狀卻一點頭緒也沒有,當真無計可施。

  我試著凝聚真氣,卻全然不聽使喚,體內真氣像一股細流,不由自主,往足底彙集,一絲絲遊出體外。向四周望去,只見水面平滑如鏡,月色無聲,一切靜悄悄的,看不出有何異狀,但亭邊生長的雜草,剛才還鮮嫩挺立,生機勃勃,一會兒就像霜打一般,葉片萎靡,捲縮低垂。這天地間似有一股吸力,將亭中一切靈氣全都吸走。

  再這般下去,不消半個時辰,我和左小瓊都將精血耗盡,最後只剩個皮肉骨骸!

  難道我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死了麼?不要說找全真教報師門之仇,就連見師嫂、師姐一面都不可能了,唉,師姐、師嫂!你們此時在哪裡?!一時間,絕望像貓爪子一般揪著我的心。

  耳邊聽得左小瓊「哼」了一聲,顯然她也正苦苦掙紮之中。那種體內真氣被一絲絲抽走的感覺確實不好受,讓人痛苦絕望,卻又無可奈何。左小瓊臉色慘白,精神萎靡,渾不似適才跳脫任性的模樣。

  我驀地對她極是憐惜同情,很想靠近去,摸一摸、碰一碰她,給她些許安慰。身子卻一點也動彈不得,喘了口氣,吃力地問:「左小瓊,你在這住了多久?平日可曾到過亭中?」

  左小瓊一臉茫然,道:「有啊!平日好好的,今日卻不知為何會這個樣子。」

  對呀,一開始我們兩人在亭中已呆了許久,也不覺有何異狀,只是在自己正欲施展陸地騰飛術時,亭中的一切才突然變得古怪起來的!

  我不禁擡頭呆呆盯著天上的月亮,極力思索,朦朧間似乎捕捉到了什麼,卻像一團煙霧,凝固不成實塊,思緒一觸及,就散了開來,重又變得虛無飄渺,像回憶一件早已遺忘的事。

  忽然,我的心頭一亮:剛才月兒一出,在水中的倒影恰好移到太極圖勢的陽中有陰的那一點,於是構成了完整的太極陣勢!陣勢一成,威力才開始發作!

  這個園子的主人將水中亭子、曲欄佈局成太極圖形,平日沒有異樣,只在月兒和太陽恰處在相應的位置,整個陣勢便活了過來,也許等月兒的位置偏移,或是改變陣勢的佈局,那股吸力便能解除?

  我升起一線希望,問左小瓊:「你是練劍的,可精通太極之道麼?」師尊說過,劍士中許多人都精通太極八卦,施展劍法時,腳踏的方位往往暗合太極八卦的原理。

  左小瓊道:「我們練的是飛劍術,與真武道士練的太極劍全不相幹。」

  我歎了口氣,我們神龍門精通五行術,對太極之道卻也不瞭解多少,即使有解救之法,我們都動彈不得,又能做些什麼?

  月兒懸掛高空,如一輪玉盤,愈來愈亮,發出慘白詭異的清光,無情地照著大地。亭子中,我和左小瓊像供在亭中的祭品,任天地間那神秘的力量將我們體內微不足道的靈氣汲取飲用,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,死亡也離我們越來越近……忽聽得「卡噠」的一聲,東邊似乎傳來有人腳踏瓦片的聲音。我隨聲望去,東邊水岸空空蕩蕩,除了荒草亂石,什麼也沒有。卻聽得左小瓊「咦」了一聲,南邊高牆上飄進兩道身影。

  我和左小瓊不約而同,大聲叫喚。卻見那兩人充耳不聞,逕自往園中屋子掠去。我和左小瓊喉嚨都喊啞了,他們也沒半點反應,莫非他倆都是聾子不成?

  卻聽見一年輕男子道:「呂師叔,這裡便是當年王寂的居處麼?」聲音十分清晰,如在耳側,我嚇了一跳,遊目四顧,亭中除了左小瓊並無他人。

  接著另有一個陰沈蒼老的聲音道:「不錯!王寂居家修道數十年,忽然有一日離家出走,傳言他大道已成,再也無牽無掛了。」聽口氣像是剛才進園的兩人一問一答。可是他們倆離亭子既遠,說話聲跟他們所處的方位也不一致。

  那年輕男子笑道:「王寂雖得大道,他的侄兒王洛卻是個混帳,竟敢去勾結魔教,這下子全家人都被他拖累,關進大牢啦。呂師叔,你說王寂既已得道,難道連自己的家人都保不住麼?那神仙高道做起來又有何意趣?」

  那老者嘿嘿冷笑:「王洛一個浪蕩公子,勾結魔教?哼,只怕還輪不到他。」

  年輕男子奇道:「那卻為何……?」

  那老者冷聲打斷:「不須多問!」

  隨著兩人語聲不斷傳來,我頓時恍然:原來此刻園中以亭子為中心,周圍一切都被以漩渦狀吸附過來,那兩人離得雖遠,吸力微小,但聲音無形無質,卻被吸進了亭中。而我和左小瓊的聲音,被吸力留在亭中,傳不出去。

  過得一會,聽得那年輕男子又道:「……要是能在此處找到王寂遺下的道經,呈交給玄都觀宋德方師伯,可就立了大功啦,到時呂師叔執掌道觀,可要多多提攜師侄啊。」

  那老者陰沈的聲音終於掩不住一絲得意:「呵呵,這個自然。余師侄,你入道前是做生意的吧?到時觀內的財糧就交由你掌管好了。」

  那年輕男子喜道:「多謝師叔!」

  那老者道:「先不忙謝,能不能找著經書還難說呢。不過,你若肯聽我差遣,將來我自會照顧你。你且說說,這次為何沒跟雲真師兄往小寒山搜尋《元棋經》?卻留下來跟我?」

  我心頭一震,這兩人竟是與雲真子一夥的全真妖道!當下更加留神聽他們說些什麼。

  那年輕道士似乎不大好意思,期期艾艾,道:「嗯---這個---不敢隱瞞師叔,弟子半路出家,武功十分低微。故此---,此外,我平日留神觀察,師叔您辦事穩妥多智,少有不成的,跟著師叔,定能沾點功勞。」

  那老道士「呵呵」一笑:「如今全真教內,除掌教李真人外,最具權勢威望者,莫過於玄都觀宋德方師兄了,宋師兄秉承丘師祖遺旨,又得掌教全力支持,網羅天下道書,籌集《玄都道藏》,現今隨便奉上經書一卷,功勞都在其它之上,故此全真上下,搜索經書的人手著實不少。那《元棋經》乃南宗海瓊真人秘傳,天下聞名,豈能易得?但王寂棄家而去,不滯於物,留下些經書什麼的就大有可能了。嘿嘿,雲真師兄捨易求難,當真不智!」

  那年輕道士道:「師叔果然高見!今日傍晚時分,師父的鳳尾鷹飛了回來,卻沒帶來任何消息,想來定是出師不利了。只是不知本教為何如此重視收藏這些經書,難道這些經書如此重要麼?」

  我心想,原來此處果然有全真教的巢穴。鳳尾鷹是被我騎來的,雲真子一到,必定知道我到了臨安城。以後可得萬分小心才是。

  一邊聽那老道士說道:「這你就有所不知了。本教至丘師祖西行會見蒙古成吉思汗後,勢力大增,道觀數千,徒眾千萬,別說天下各門道派望塵莫及,就連傳承千年的佛門也比不上,只是佛門歷史悠久,佛家經典浩瀚如海,為本教所不及,若能借此機會聚集天下道經,便可與佛門爭一日之長短,那時本教一統天下佛道,就指日可待了!」

  那年輕道士喜道:「原來如此,弟子當年果然沒選錯了道門!」

  似乎這話說得過於市儈,那老道士不悅地「哼」了一聲,年輕道士忙道:「師叔……是這裡了麼?讓弟子把門踢開,進去找找,您且坐著歇一歇。」隨即傳來破門聲,接著是翻箱倒櫃聲。

  我心下著急,園中雖有人來,卻不能幫我們脫離困境。等他們找完經書,我和左小瓊都成一堆毛髮皮骨了。

  兩人一隔開,那年輕道士說了句什麼,老者沒有聽清,問:「你說什麼?」

  年輕道士忙大聲陪笑道:「師叔!這裡果然古怪,好像壁板會吸音呢!」

  那老道士停了片刻,忽道:「不好!吸音術!……有人在偷聽!」